张煤

[语言与因特网] ，英国大卫·克里斯托（David Crystal），剑桥大学出版社，2001年，共272页

因特网在短时间内对人类生活包括语言交际产生了广泛影响，催生了全新的，以计算机为传媒的交际方式及全新的交际语言变体，即计算机媒介语言或网语[1]。因特网与其说是技术现象不如说是社会现象，因特网的主要核心是“语言” （克里斯托，237）。

网语的出现不仅在国内外都引起了关注：挺身而击者有之，击节叫好者亦有之。英国大卫·克里斯托（David Crystal）属于后者。作为世界著名语言学家, [剑桥语言百科全书]编者，克里斯托指出： “我们即将面临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语言革命” （克里斯托，241）。克里斯托称网语为“第三媒体（the third medium）（克里斯托，48）”，提出了因特网语言学/方言学这一概念并著成[语言与因特网]一书。

[语言与因特网]是第一部由语言学权威撰写的，描述网语语言特征的重要代表性专著。该书从外观版式，正字法，语法学，词汇学，话语分析，语音学，音系学等角度分析讨论了因特网对语言的总体影响及对各种网语变体的具体影响。

全书分为8章，第1至第8章依次为:从语言学角度出发（看因特网），作为媒介的网语，网语的共同特征，电子邮件所用网语，网上聊天所用网语，虚拟世界所用网语，万维网所用网语，因特网的语言学前景。

在第1章，作者根据不同的因特网应用环境 （Internet situations），划分出4种网语的环境变体：电子邮件，网上聊天（chatgroups），虚拟世界 ( virtual worlds)，万维网。然后，作者举例说明网语作为语言媒介的存在和影响。例如：人们在日常会话中常借用网语的词汇/表达法[2]，.com 和@ 在书面英语中的广泛应用，国外辞书对网语词汇的收录和关注[3]。克里斯托还提到国外一些组织为规范英语所作的一些努力[4]。

既然网语是客观存在，下一步就是分析其语言特征。在第2，3章，克里斯托首先对网语进行了普遍性分析。第2章主要分析确认网语究竟是怎样一种媒体。网语出现之前，语言可分为书面语和口头语两种。作者利用丰富的语言学知识，对网语这种全新的媒体进行了定性研究。根据克里斯托编著的[剑桥英语百科全书]，口语的特征主要表现在：受时间限制，自发性强，面对面交际，人际交际色彩强，结构松散，可即时修正，诗体韵律感强。书面语的特征主要表现在：受空间限制，计划性强，缺乏视觉语境，基于事实数据的交际，结构严谨，可重复修正，含图形符号（克里斯托，26-28）。依据口笔语文体特征，话语分析中言语行为，话轮转换，相邻对及副语言特征等属性，克里斯托指出，网语既不像口语也不像书面语，是一种具有新型语言特征的计算机媒介语言。接下来，克里斯托利用哲学家H.P.Grice提出的语用学4大话语交际原则(质量原则，相关原则，数量原则和得体原则)对计算机媒体交际中spoofing，trolling，lurking, flaming 等场景进行了交际有效性分析。鉴于计算机媒体交际过程中话众与受众对4大交际原则的偏离和违反，克里斯托进一步认为网语不光具有口语和书面语特征，而且还具有独特属性-计算机传媒交际的属性。

既然网语有独特的语言特征，因特网语言学或方言学（克里斯托，60）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出网语的共性。网语的语言共核构成了第3章的主要内容。因特网和计算机技术发展迅速，作为因特网环境下的语言变体，网语的语言特性不断衍变，加上计算机媒体交际又下分好几种方式/场景，网语的语言共性本较难概括。克里斯托从描述语言学的角度出发，对网语的语言共性进行了比较客观的概述。克里斯托首先分析指出网语最突出的共性是词汇：大量缩略语，合成词，混合词，派生词，生造词，词性转换等。克里斯托分析指出的第2个共性是外观，例如：正字法，“少按一键”原则[5]，拼写（如多用美式拼写，非规范拼写），标点法（尽量不用标点）。克里斯托认为：通过第2章对网语的媒体特点分析以及第3章对网语鲜明语言共核的分析，有充足理由可以证明网语的确是一种语言变体。

第4章．克里斯托首先对电子邮件的结构包括信头（header/heading）, 称呼(greeting/salutation/opening) 及结尾（farewell/signature/closing）进行了分析。然后，克里斯托专门对电子邮件的主要构成部分，即正文进行了剖析。最后，克里斯托介绍了电子邮件与其他网语变体的区别。在本章末，克展望未来，指出：“电子邮件将作为媒介进入学校教学的组成部分……成为孩子们培养文体感，做出恰当语言选择的新天地。……电子邮件拓展了文体选择范围……，电子邮件不是给语言教育带来威胁，而是带来了机遇。（克里斯托，128）” 事实上，除电子邮件外，其他网语变体如网上聊天，博客/网络日志（台湾称为“部落格”），万维网以及维客(Wikis，一种多人协作的写作工具)等无不为语言（外语）教育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空间。

第5章描绘分析网上聊天。克里斯托根据实时和延时将网上聊天分为两大类：即同步聊天和异步聊天。前者包含聊天室实时聊天，后者包含聊天组，新闻组，电子邮件发送名单，电子会议，电子公告板等。克归纳出5个网上聊天的语用学特征，其中包括话轮及相邻对被打乱，缺乏连贯性等。克里斯托提到了异步聊天非线性特征对聊天语言的影响，如任意切入，话题内容持续积累等。克里斯托指出，异步网上聊天语用不对称：某些网上聊天中开始有时不打招呼，结束时却往往会告别。

第6，7章介绍分析虚拟世界和万维网中的网语。虚拟世界指多用户网络游戏（包括MUD即Multiple User Dungeon等）。万维网网语指网页上出现的网语。

第8章是最后一章。在这里，克氏展望未来，指出：随着因特网信息和交际功能的发展（特别是手机，掌中宝，以及集因特网数字摄影/录像，传真和广播电视与一身的通讯产品的出现），计算机为媒介的交际方式兴许会过时。他以为技术进步会带来两大影响：一是催生新的语言变体并因此影响语言本质和言语群体，二是催生新的语言变体并因此使各种语言和言语群体产生接触。本章专门有一节讨论网语的应用语言学问题。克氏指出，在运用因特网（如电子邮件，同/异步网上聊天，虚拟世界中多用户网络游戏等）方面，应用语言学（第二语言和外语教育等）属于领先领域。克里斯托指出，因特网为外语教学开辟了除计算机辅助语言学习（CALL）之外的新天地。克里斯托提到了电子邮件对写作教学的用途，电子邮件发送名单和新闻组为提供类似师生互动的课堂，万维网为师生提供了大量真实地道的语料。他主张教师们对网语及使用网语的言语群体有所了解，了解各种网语变体与正规交际语体的关系。克主张语言教师对第二语言学习者对网语是否得体的语用能力有所了解，因为“（语言）规则的偏离和违法……对那些尚未真正掌握规则的学习者来说会带来麻烦（克里斯托，236-237）”。克里斯托不认为网语会影响孩子们对语言的学习。以他看来，孩子们自然会学会用网语来写电子邮件，在网上聊天，用正规英语来完成学校作业等。也就是说，语言学习者自己会在不同的场景下选择使用不同的语言场景变体。他认为，指责一种语体会限制文体转换的选择范围，进而破坏语言的丰富性和多用途。他相信，电子邮件的写作将很快成为学校写作课程的一部分。克里斯托推测，将来因特网“可能会成为人类交际的主要方式”。他要求语言卫道士们不要紧张，随语言自行发展，不要加以和限制[6]。

本书如同作者所著其他书籍一样，行文易懂，不艰涩，语言描写及论证条理清楚。但该书亦有一些不足。例如：书中没有提出大量新颖的发现和见解。作者描述的很多都是人人皆知的语言事实，或相对来说与网语的语言学研究关系不紧密，或者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内容。如：电子邮件信头的几个具体组成部分，电子邮件正文本身及正文各段都相对较短，电子邮件要求表达清晰，要求信息连贯，电子邮件的正文应出现在单屏，篇幅应该限制在一页，以避免用鼠标滚动翻页以及电子邮件中标题栏与垃圾邮件问题。

另外，克里斯托的分析描述不大全面。如：在第4章中，克花相当篇幅分析介绍了电子邮件的构成，但真正对电子邮件具体语言特征描述很少，尽管与其他网语的变体（如网上聊天）相比，电子邮件的文体特征及语用特征较单一。克作为语言学家仅限于从运用文体学和语用学（尤其是话语分析），没有从社会学和政治学等方面对因特网与语言进行分析。我们知道，撰写有关与飞速发展技术（如因特网）有关的论著不容易，因为新技术是moving targets，写出来的内容容易过时。本书也不例外。例如，书中有关技术内容有些已经过时，如MUD基本已被淘汰，已经部分由更先进的网上多用户游戏取代，其语言特征也随之改变。克提到有关搜索引擎的问题已经解决，更先进，功能更强大的搜索引擎已经问世。另外，书中没提到Sherry Turkle 对MUDs的语言研究成果，甚至没有提及早在20世纪90年代末就十分流行的同步网上对话聊天方式：即时在线通讯（IM，instant messages）^[7]。书中有关万维网一章缺乏全面分析，缺乏符号语言学，传媒学等方面的知识。大卫·克里斯托这部专著虽名为[语言与因特网]，实际上主要讨论的主要是因特网对英语的影响，尽管克里斯托在第1章提到一点网上英语对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的影响（克里斯托，19）。在书中，克里斯托鲜有讨论英语网语（如英语网语借词）对其他网语（如汉语网语）的影响。尽管克里斯托分列了一些有用的列表。如：第2章的网语口语特色表及书面语特色表（克里斯托，42-43）等。但有些列表收录内容不全。如：第3章网语对话缩略语表收录的缩略语太少，克里斯托可以进一步提供一些有关网站的网址，供读者检索，因为这类缩略语不断在变化增添。

克里斯托对网语变体的分类也有待商榷。如：将新闻组和电子邮件发送名单纳入网上聊天不如纳入电子邮件，因为其功能，文体类别，语言特征与电子邮件更接近。克里斯托以网上聊天来统称同步和不同步网上交际方式（如：chatgroups, newsgroups, usergroups, chatrooms, mailing lists, discussion lists, e-conferences 及bulletin boards）。其实，同步不同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网上交际方式的文体偏向于口语或书面语。尽管从表面上看，都是多方交际，但文体差异很大。把这两大类交际方式笼统起来，混在一起，造成不准确，甚至混乱和错误。例如：克里斯托称“网上聊天…表现出一些口语的基本特性”（克里斯托，29），“网语中的网上聊天…倾向与口语…”(克里斯托，41)。事实是：同步网上聊天更多的是表现出一些口语的基本特性，而异步网上聊天表现更多的是一些书面语的基本特性。

克里斯托对网语的称呼（Netlish）也可以商榷：网络语言是CMC（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语言，即“以计算机为媒介的交际”语言。从语言学及交际理论来看，Netlish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十分时髦，但不如computer-mediated language（计算机媒介语言）或electronic discourse（电子话语）正式，贴切，但从汉语来讲，似乎网语更简洁，更符合汉语言习惯,但欠正式。

此外，书中各种网语变体的范例太少且不完整。作为分析讨论网语的专著，应该包括完整丰富的语料。如：应包括从头到尾的，完整的网上聊天纪录或整个多用户网络游戏中出现的对话记录或包括各组成部分的完整的电子邮件，数量有限且支离破碎语料不利语言研究，且给人以纸上谈兵之感。作为一部网语的专著竟未没有一个包括各个网语变体完整记录的附录，实在是一大缺陷。另外，克里斯托的语料来源单一有限，多数来自他自己及三个子女。

最后，书中有一些明显的前后不统一或错误。如；作者在书中（，48）及其他另外一些场合多次称网语为口语和书面语之外的“第3媒介”，在书末又称其为“第4媒介”（克里斯托，238）。估计作者是把手语作为第3媒介添了进来。再如：UNIX 交谈不是通过连接电子地址的一般电话线。

总的来说，该书不失为必读的开山之作。